微风搅动窗帘时，餐桌下的金属腿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李瑾握着半杯冷茶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如纸。这声响她听了整整三年，像一根生锈的钉子反复锤击太阳穴，直到某日清晨，那声音忽然混入了异样的韵律——某种带着压抑与痛苦的喘息，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刺耳。

老张家的餐桌是整栋楼最著名的物件。桃花心木的纹理穿过三十年光阴，表面磨得油光水滑，却总爱在午后发出诡异的响动。住在楼下的周嫂子说，那声响像极了年轻人约会时发出的动静，引得整栋楼的太太们私下窃窃议论。

直到李瑾遇见王瘸子。这个跛脚收破烂的中年人总在晨光初露时钻进楼道，腰间的铁钩勾着不成形状的物件，口中念念有词：“*骨头……该着遭罪……”某天他从李瑾窗前经过，铁钩突然勾住半截铁管，发出令人耳膜发颤的尖叫。那声音竟与餐桌下的异响惊人的相似。

第三天夜里，李瑾蹑手蹑脚爬上露台。月光斜斜照进楼道，她看见老张攥着半截生锈的钢管，正对着餐桌底部用力顶撞。铁屑纷纷扬扬落在地板上，混合着老人沙哑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金属摩擦的辛辣气。突然，钢管内层传来一声闷哼——那声音湿润而绵长，像被闷在水下的鱼在垂死挣扎。

“你这老不死的！”一声怒吼从顶层传来，李瑾看清了藏在暗处的人影。原来老张的邻居李二奎在那钢管里钉了个木偶，那具被束缚的躯体浑身涂满防腐油脂，随着钢管的顶撞不断摩擦出令人发毛的声响。当李二奎动手砸碎木偶时，破裂处渗出粘稠的黑色胶状物，那玩意儿正是维持木偶“呼吸”的机关。

真相揭开后，楼道里弥漫着焚烧塑料的焦糊气。老张和李二奎这对三十年的老邻居，在众人见证下完成了某种原始的和解仪式——他们轮流用铁锤击打那张害人性命的餐桌，直到木屑四溅，最后被丢进社区焚化炉时，竟烧出了青烟里夹杂的诡异火花。

如今每到傍晚，楼道里总能看见一群老太太守在餐桌旧址。她们支着麻将桌说笑，有时谈及往事会不自觉压低声音：“那声响啊，仿佛总藏在人后颈窝里，像条永不退潮的鼾息……”直到某天清晨，某位太太在晾衣绳上发现半截重新打磨的钢管，她盯着那冰冷的金属物件看了整整十分钟，突然抓起水壶朝着它连续浇灌，直到铁锈溶解的颜色把水泥地浸染成诡异的绛红。

余辉中，李瑾望向窗外。楼道拐角处有个新生面孔正在研究那钢管——他蜷缩的姿势竟与当年王瘸子何其相似。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叶末漂浮成诡异的形状，恍惚间真像是某物在幽暗中缓缓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