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冬天，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里钻。李小丹裹着褪色的灰大衣站在楼道拐角，手里攥着离婚协议书的第三份复印件。她吐着白气抽了口烟，烟圈刚升到半空就被冻得化作几片薄雾。

"我这是活够本了！五十年了，男人说我眼角深得能卡勺子，我倒觉得这皱纹跟松花江开春的冰茬似的，都是熬出来的！"她冲着单元门骂街时，楼上的暖气管刚好爆裂，滚烫的水流浇得积雪滋滋作响。

昨儿个还坐着轮椅的老太太，在医院走廊碰见送外卖的小哥摔了跤。她颤巍巍地抄起拐杖杵在地上："大冷天的往外爬啥？阿姨这骨节比冻白菜还硬！"硬生生把外卖小哥推出三米远，自己却铆足劲儿从轮椅轱辘上蹭过去捡药盒。

早晨去买青蒜，菜市场的秤砣刚沉下去，李小丹就啪地拍开塑料袋："这蒜跟打麻将犯五的主儿似的，诈你不是？"菜贩子往秤盘上添了根蒜薹，她呲牙笑："行啊凑整，大娘今儿个要顺风顺水。"

住院那阵子整夜睡不着。护士倒完药转身的功夫，她抄起输液器当旗杆，扯着被单比划起年轻人看不懂的老式东北秧歌。"这人啊就像早市的冻梨，看着蔫巴可搁雪地滚两圈就起来了。"

冰封的松花江面上，穿着红羽绒服的李小丹推着自行车。后座挂着她绣的那条"红头鹰"门帘，针脚歪斜处能看出冬天被冻僵的手指。她对着划冰的蹄印自言自语："咱们东北老**啊，命比冻柿子还脆，可心里那团火能焐化整条江。"

手机突然响了，是送外卖的小哥："大娘，您那药明天不用熬了，我闺女在医院传染科当大夫。"她重重咳了一声，顺手把手机塞进鸡窝似的对讲机盒里："等江开冻了，我就在中央大街支个烤地瓜摊，你小子要是送错第三回混沌，大娘就把秤砣往你电动车轱辘里塞！"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她后背。那些曾在婚姻里磨出的老茧，如今却成了抓住生活的锚。当最后一块冰面咔嚓碎开时，她骑着自行车的背影竟和江心那片漂着冰凌的黑糊糊背影重叠在一处，让人分不清是在奔丧还是奔生。